我在北大工作,是一个有自杀倾向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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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讨论的核心问题是“空心病”,这是我杜撰的一个词。 当然,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我似乎有权发明一种新的疾病,这很可能与每个人都有关。

不是学生空虚,而是整个社会空虚

首先我想从今年发生的事情开始。 今年7月,我和妻子、女儿在毛里求斯度假。 北京时间下午2点左右,我的一个学生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内容是:我手里现在有一瓶神奇药剂。 我不知道味道如何。 。

他是一个有自杀倾向的学生,所以我很快就做出了回应。 我问他这是什么水,他告诉我这是氰化钾,十秒钟就会致命。 这是我开展过的最远的自杀危机干预。 当然,这个孩子得救了,而且非常好。 他被推荐到北京大学。

今年五月的一天,我正在上晚自习,一位校外的心理咨询师给我打电话。 他说,来访者是一名学生,似乎是在宿舍服毒自杀的。 我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并开始了危机干预过程。 这位同学在宿舍被发现并被送往医院抢救。 我认识这个学生已有四年了。 入学时,他在某省高考中名列前三。 进入北大第一学期,他的成绩就名列全院第一。 但在那个学期,甚至之前,他已经尝试过自杀的经历。

他本来就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孩子,能够在学术和科研方面做出非常出色的成绩。 四年来,我们的心理咨询中心、他的父母以及系里的老师都尽了最大的努力让他重回正轨。 四年后,住院、吃药,所有的治疗都用尽了,但他仍然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最后,父母决定让他放弃学业,退学回家。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我非常难过。 我见过很多非常优秀的孩子,现在和大家说的也是名校里最优秀的学生。 他们中的许多人有严重的心理健康问题,甚至多次试图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想说的是,这不是普通的抑郁症,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新病症。 我称之为“空洞病”。 我认为不仅仅是学生的空虚,或者整个社会的空虚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我们常说,孩子有问题,很可能是家庭和老师的问题。 不然的话,孩子自己也不会有问题。

我得到了客户的许可写下他们的个人经历。 一位高考状元说,他感觉自己就像在一座四分五裂的岛上。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他时不时感到恐惧。 十九年来,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也没有活过,所以他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另一位同学告诉我:“学习好,工作好,是基本要求。如果我学习好,但工作不够好,我就活不下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因为工作而快乐。”学习好,工作好,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对自己不满意,总想在各方面做得更好,但这样的生活似乎没有尽头。”

空心心脏病的核心是什么?

我先简单说一下什么是空心病。

空心病看起来像抑郁症,情绪低落,兴趣丧失,快感缺乏。 如果你去精神病医院,肯定会被诊断出患有抑郁症。 但问题是药物无效,所有药物都无效。

作为精神科医生,我们有一张王牌,那就是任何一个抑郁症患者如果接受电休克治疗,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很快康复,但电休克治疗对于空心病是没有用的。

这些孩子有强烈的孤独感和无意义感。 他们从小就是最优秀的学生,也是最乖的学生。 他们也特别需要别人的赞扬,但自杀念头却很强烈。 并不是他们想自杀。 他们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 活着的价值和意义是什么? 所以他们会用比较温和的方式,当然也给我们一个救他的机会。

然而,核心问题是缺乏支撑其意义和存在感的价值观。

我做了一个统计。 在北大一年级学生中,包括本科生和研究生,有30.4%的人讨厌学习或认为学习没有意义。 请注意,这些都是高考战场上千军万马厮杀的胜者。 还有40.4%的学生认为人生没有意义。 我只是按照别人的逻辑生活而已。 最极端的一种就是放弃自己。

那么我们回到一个非常终极的问题,人为什么活着? 什么是生命的意义? 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种情况不仅仅发生在他们身上。 他们会告诉我,我从初中起就有这个疑问,直到现在我才做出了结束生命的决定。 传统的西医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对他们来说是无效的。

此时,对于一个危机干预者、一个心理咨询师、或者数百万家长和教育工作者来说,我们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我们也不得不面对同样的问题,那就是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是什么? 我们心里有它吗? 如果我们没有,我们怎么给他们呢?

中国社会越来越焦虑

‍让我们看看现在中国的情况。

我使用了焦虑经济学这个术语。 我确实认为,让人们盲目花钱会让人焦虑、崩溃、恐惧。 这大概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特点吧。

我们来看看中国精神障碍的患病情况。 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只有十分之一的中国人患有精神障碍。 到2005年,这一数字已达到17.5%。 这里有1000人,我们这里有180人,应该需要去安定医院。 大家都应该去看医生,不一定能看到好的结果。

中国人的精神障碍为何变得如此严重? 主要是焦虑和抑郁呈上升趋势。 我现在使用的数据是世界卫生组织在最高级别医学杂志上发表的全国医院流行病学调查的数据。 20世纪80年代,焦虑症的发病率约为1%至2%,现在为13%。 每100个中国人中至少有13人患有焦虑症。 更糟糕的是抑郁症。 二十年前,当我刚成为一名精神科医生时,中国抑郁症的发病率为0.05%。 现在是6%,增长了120倍。 这是爆炸性的增长,我认为其中有一些非常荒谬的事情。 过去的30年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30年,焦虑、抑郁的发病率也快速增长。 发生了什么?

统计数据显示,美国人比我们更抑郁,抑郁率为9.5%。 为什么我要讲美国,是因为我们这30年似乎特别受美国的影响。 当然,我们有自己固有的文化。 我们来看看现在的教育。 抱歉,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冒犯你。 我们的教育是在帮助孩子成长,还是在毁掉一代孩子?

学生躲在网吧打游戏,是教育的失败

我从1997年开始担任精神科医生。当时,精神病院空无一人。 但从2000年左右开始,每逢寒暑假,就会有大量的学生来精神病院住。 他们沉迷网络、焦虑、强迫,与父母关系严重破裂。 父母有勇气把孩子送进精神病院。 去医院看看,可见确实没有办法处理。

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呢? 把他们送到网瘾学校,让他们接受电击惩罚。 这就是教育吗? 这是推卸责任。 父母和教育才是问题的根源。 我们看不到问题的根源。 我们只看到他躲在网吧里打游戏。 他为什么躲在网吧里打游戏,是因为教育的失败。

我们教育的最大成就似乎就是学生写试卷。 俗话说:提高一分,杀掉一千人。 你知道吗? 我在心理咨询中最大的挑战是如何找回同学的价值观。 你周围的同学是你的敌人吗? 他们是你一生中最大的财富! 我们的教室是什么样的? 孩子们不断被暗示要自杀并冒着生命危险以获得好成绩。

全国自杀率整体大幅下降,但中小学自杀率却呈上升趋势。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孩子就迫不及待地想上大学,在中小学就开始自杀。

我们来看看一些学校都采取了哪些措施来应对? 一所著名的超级高中,所有的走廊和窗户都装有铁栅栏。 我在一家精神病院工作。 这就是精神病院的样子。 我的博士论文是在监狱里完成的。 这就是监狱的样子。 但我们其实有能力把学校变成监狱、精神病院。 我只需要把这些孩子留下来,让他们上大学,然后让他们成为我的访客。

如何培养成熟的利己主义者

接下来我要讲的事情,会让大家更加沮丧。 在初步调查中,我分析了有自杀倾向的学生的家庭情况,评估了孩子来自哪些家庭、什么样的家庭、父母从事什么职业。 更有可能尝试自杀的儿童是中小学教师。

这是38名学生的危机样本,其中50%来自教师家庭,对照组是没有问题的孩子。 教师家庭还是很成功的,教师家庭占所有家庭的21%。 问题是为什么教师家庭的孩子会有这么多问题呢?

我想,注重分数,甚至忽视学生品德、体育、美育的教育,已经成为很多老师的教育观。 他们充分认可这种教育观,并以同样甚至更加大力的方式落实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也许这是教师家庭子女心理健康问题高发的主要原因。

当教育商业化的时候,北京大学钱立群教授有一个我认为非常准确的描述和结论,叫做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是如何培养的? 如果让我回答这个问题,我想说的是,我们家长和老师自己可能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孩子向我们学习。

教育是为了什么?

什么是教育,什么是学校? 大学到底是关于什么的? 我首先引用北京大学校长林建华就职时的讲话。 对此他给出了答案。 他说北京大学能为国家和民族的发展做出什么样的贡献? 国家和民族需要北京大学什么? 这就是北京大学的使命。 他此话一出,全场800多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但我们似乎很久以前就放弃了这些。 我们认为高贵的东西不值得一提。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赚钱吗? 但学生们不再同意了,因为他们不缺钱。 这就是我们社会的价值。 我们相信,能赚钱才是人生更大的赢家。

曾经有一个学生,因为学习经济管理根本不是他想要的,所以辍学了。 当他报考高考,想学历史的时候,大家都嘲笑他,说他脑子湿了才学历史。 后来,这位同学虽然经济学很好,但还是要求退学。

国庆假期,我带着学生们去了万安公墓,因为我想和学生们一起寻找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我们在墓地里看到了一座非常独特的坟墓。 上面有一位老师,名叫尹泉。 1970年文革期间,尹泉老师冤死,没有孩子。

十九年后,她的学生在墓地里为她买了一块墓地,并写下了这样的悼词:四十年来,她善待他人,修养社会公德,潜心教学。 他待人真诚,为人正直。 他默默奉献于教育事业,一生热爱教师事业。 他的情操和志趣是当今人们的榜样。

我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教育工作者有多少学生在生命走到尽头时会对您有这样的评价或肯定。 我想说的是,教育本身是一个非常神圣的职业,但如果我们只把教育当作谋生的工具,当作获取金钱的手段,或者实现其他目标,这当然是一种选择,但是我觉得我们已经放弃了最重要的事情。

教育从做一个值得孩子尊重的人开始

我想在这里问另一个问题。 这是我经历这些事情后的感想。 当我和那些空洞的学生交流时,他们为什么找不到自己? 因为他们的父母和老师没能让他们看到一个人如何才能活得有尊严、有价值、有意义。 这恐怕是根本原因。

我想问问大家,还有我自己,我们尊重自己吗? 我们尊重我们的职业吗? 我们是否把我们的职业视为一种使命和召唤,去了解其深刻的意义? 作为父母,我们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哪里了? 我们给了孩子真正的爱和陪伴吗? 在这个珍珠买棺材的时代,我觉得我们扔掉了很多东西,如果我们的孩子没有问题才奇怪。

我们的咨询量成倍增长,增长了50%、100%,我们危机干预的频率也增长了100%。 孩子们在入学之前就已经绝望了。 因此,作为一名大学心理咨询师、精神科医生,我呼吁:我们一定要真正拯救孩子们! 他们带着严重的问题进入了高等院校。 他们接受的是应试教育,他们的创造力被扼杀的教育所摧毁。

一位研究生导师给我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他说,一个学生在做研究时总是出问题,这是非常小儿科的问题。 教官找他谈话,问他为什么会出现这些问题,该怎么办。 这个学生笔试第一名。 他说:“老师,我把我犯的错误改写一百遍。” 一位研究生改正了自己的错误,重写了一百遍。 我们小孩子根本就没有长大,还在上小学。

教育到底怎么了? 我认为,无论我们是父母还是老师,我们都必须是值得学生和孩子尊重的人。 我们要以身作则,以身作则。 我们想给他们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不是分数,不是金钱,而是爱、智慧、创造和幸福。 请给他们美好的生活!

致辞/徐凯文

徐凯文,主治医师,北京大学心理健康教育咨询中心副主任、主任

本文首发于中华网教育频道,整理自第九届新东方家庭教育高峰论坛主题演讲《时代的空洞病与焦虑经济学》

标签: 北大 心理健康 空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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